第二节 一个最真实的人（主讲人：周国平）

尼采说：一个哲学家首先必须是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一架思维机器。他自己就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要理解他的哲学，必须对他的个性有所了解。

▋ 敏感、忧郁、悲观

首先，尼采是一个敏感、忧郁的人，从小就悲观。敏感是天性，忧郁和悲观就和他的经历有关系了。他5岁丧父，父亲死后不久，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哀乐声中，父亲的坟墓打开了，父亲穿着牧师衣服从坟墓里走出来，到教堂的讲坛上抱回一个男孩，然后坟墓又合上了。做这个梦之后几天，他的弟弟真的死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和母亲、妹妹。亲人接连的死亡，使这个天性敏感的孩子过早地领略了人生的阴暗面，形成了忧郁内向的性格。

叔本华

上大学时，发生了一件事，更加重了尼采的悲观。这件事与读书有关。有的书影响了人一辈子，尼采读到叔本华的著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就属于这种情况。尼采在莱比锡一家旧书店里发现了这本书。后来他回忆说，他觉得这本书好像是专门为他写的，给了他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里，他看到了世界和人生的真相。

不过，和叔本华不同的是，尼采热爱生命，不甘心悲观，要对抗悲观。让我们记住这一点：尼采悲观而又不甘心悲观，他后来在哲学上的努力，就是要寻找一种对抗悲观的路径，为本无意义的人生创造一种意义。

▋ 真诚

尼采个性的另一个特点是真诚，人生态度极为认真，决不肯糊里糊涂地活，要为自己寻求一种有意义的人生。

尼采在莱比锡大学学的是古典语文学，成绩优异，用他的导师李契尔的话说，他是莱比锡青年语文学界的偶像。大学刚毕业，在李契尔的推荐下，他就破格当上了瑞士巴塞尔大学的古典语文学教授。可是，尼采是一个命中注定不能过平稳学者生活的人，他从心底里鄙视学院生活。同时，他自己的志向也不在古典语文学，不愿意把生命浪费在钻故纸堆上。

当然，尼采是不会被他的专业限制住的。三年后，这本书出版了，就是《悲剧的诞生》这本处女作，而这本书一下子毁了他的学术前途。古典语文学相当于我们的国学、训诂学，按照学术规范，一个古典语文学者的工作是对古希腊罗马文献进行学术性的考订和诠释。可是，学术规范岂是为尼采这样的人准备的。简单地说，尼采认为他在古希腊找到了人生意义问题的答案，在书中对希腊精神发表了一通惊世骇俗的新论。

书出版三个月后，沉默终于打破。一个过去在尼采面前毕恭毕敬的年轻学者维拉莫维茨出版小册子，用激烈的语气抨击尼采不配做学者，劝他离开大学的讲台。虽然当时维氏只是一个小人物，但他以捍卫学术的名义发出这个攻击，代表了整个古典语文学界的共同立场，有足够的杀伤力。在这之后，他实际上成了一个闲人，加上身体很差，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在34岁的时候提出了辞职，从此告别学院生涯，开始了在欧洲各地的漂泊生活。

▋ 小结

尼采的生平和个性，主要讲了两点，一是他从小悲观，叔本华加重了他的悲观，二是他不甘心悲观，要寻找人生的意义，写了《悲剧的诞生》这本处女作，结果毁了他的学术前途。